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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遥最大奖,票房13万,怕明天就没排片了

众志 虹膜 2024-04-01

导语:他的每一部电影都有一种声音。那是源自故乡的声音,来自山水、草木、沙石、黄河冲滩、风扫黄土高坡;来自乡音、叹息、窃喜、沟壑的歌声、遥远的叹息。那声音甚至来自地下,来自那些在深深的矿井中,矿工挥舞着镐头敲击煤壁发出的声音。



众志


见菅浩栋之前,我同几个相熟的影评人做过打听。回答都是——名字很特殊,见过我一定会记住,但是抱歉……不熟悉。

我一度怀疑,他大概不是影视圈里的人。又或者他不是这个圈子里的「常客」。

但他的的确确在今年的平遥国际电影节上一鸣惊人了。

菅浩栋
平遥电影节上,这个特殊但陌生的名字一举摘下了最高奖金的《费穆荣誉·最佳影片》。平遥电影节一篇关于菅浩栋的新闻报道,标题用了「百万巨奖」这样吸睛的文字,里面透露出了巨大惊叹号,潜台词——这怎么可能?

为了构建出菅浩栋其人的简单概念,我不停在网上检索着他的踪迹,在碎片化的网络信息中,大概的拼凑出他的模样:一个不太顺从命运、妄图改变命运的大专生,一个采矿专业却疯狂迷恋戏剧和影视的大学生,一个如万千青年一般做着不切实际梦想的矿工,一个心甘情愿给生活开启高难度模式的「浪子」。

青年的菅浩栋,虽然步步艰难,但最终跨过了挡在人生路上几道关键的门槛。有人说这是运气,这是缘分,这是命,但我认为这恰恰是菅浩栋拥有的特殊潜质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他的青春岁月被媒体浓缩成两个字——「奋斗」。

在这个最具煽动性的两字之下,他的离家之路充满了故事性和戏剧的张力,他迄今为止所有的影视作品,都或多或少的带有半自传的性质,烙印着他生活的影子,被人随手拈来即可歌颂。

他用地下五百米挖矿积攒下来的血汗钱,自编自导了自己的电影作品《光盲》。

《光盲》
人们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些素材,这让人们记住了他励志的形象和坎坷的求索之路,记住了鸡汤一般甜美的痛苦,这比他的导演梦和他所导演的作品,更符合大众的胃口。

平遥电影节上,菅浩栋沉默三年的「最新作品」《夜幕将至》授奖词写道:叙事自然有力,镜头朴素准确,角色塑造和表演控制自洽于风格,情绪表达内敛但充沛,显示出超越导演年龄和经验的沉稳笃定。

他的成功也许是一种偶然,是意外的收获。毕竟多年来,菅浩栋并不是电影节的宠儿,甚至平遥电影节是他参加过的第一个有真正红毯环节的电影节。这么看,他仅仅是一个流连于电影节外围,一个勤奋但被边缘化的身影。

但就授奖词里的评价来看,他的获奖也是一种天赋和积累之后的必然。

 1 

疫情缓和后的第一个春节还没有过完,京东高碑店的文化产业园里一片萧条。菅浩栋拎着一个大号矿泉水瓶子,抱着一个帆布包,匆匆地从一个狭窄的巷子里走出来,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利索,但并不精致。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赶着去打工的大四学生。

匆忙中,他来不及将拿东西的右手腾出来,所以只能以左手极其别扭的姿势完成了礼节性的握手。

在一间凌乱的办公室里,他熟练地给我沏茶,安排我落座。写着他名字的荣誉证书被摆上了靠近门口的书架。显然,这房间不属于他。除了他的荣誉,这里面每件物品,都与他的风格格格不入。

互为陌生人的我们,试探着开始交流。对话依然从菅浩栋的青年时代开始,出于礼节性,也出于我所能掌握的信息。

不出所料,这些曾经被反复提起的故事,结构严谨、情节流畅、张弛有度,体系完整,而我的录音机则神奇地停止了工作,待我发现的时候,菅浩栋离开故乡之前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他将获奖之前的生活巧妙地分成了两段。

第一段以离开煤矿为终结。他不顾保安大爷从小门离开的要求,坚持从矿场正门光明正大的走出去。在大门外,门关上的时候他向着太阳张开双臂,让身体接受太阳的洗礼,如同他喜爱的电影《肖申克救赎》中的安迪爬出肮脏的下水道之后张开双臂迎接暴风骤雨的洗礼。那一刻他感受着脱胎换骨,并热切的拥抱前方的未知与自由。
《肖申克救赎》
菅浩栋的未来与自由,明显与前半段的生活截然不同,那发生在故乡外遥远的巨型都市里。他关于常营地下室的生活记忆「四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去,所有人的半条腿都露在床外面,像一排整齐排列的惊叹号」,也勾起了我的某些记忆,大概奋斗这件事情,从根本上就拥有共同的基因。

菅浩栋是有文学天赋的,他以平顺的语调,不紧不慢的速度,不掺杂任何感情、清楚干脆地将生活中一件件琐事有机地串联在一起。这些故事,甚至都与时代的大背景发生了交集,让我佩服不已。

他讲述自己在十八里店的城中村生活,描述着那间他极其满意的出租屋,那是一间十多平米的自建房,月租800,有独立的卫浴,有私密的空间,不再有早间的鼾声滋扰,可以让他在清晨的阳光中慢慢地醒来。然而,一场引起全北京瞩目的大火,让他离开了安乐窝,丢掉了随身多年的硬盘,丢掉了他自大专生时代起就努力收集的生活素材。这让他再一次从形式上与曾经告别。

他坐直了身体,点了一根烟。这个停顿恰到好处。我承认,我被他的故事所吸引,我也必须要承认,他是一个很会讲故事的人。如果菅浩栋未来成为一个杰出的导演,讲故事的天赋,一定是他最大的优势。

影视圈,是一个极其看重出身的怪圈。菅浩栋毫无出身可言,他的采矿专业,以及他在电影行业谋生的手段,都让他处在边缘的位置。为了糊口,他在各大网络大电影的剧组中从事着录音师的工作。

用他的话来形容,这个位置极佳,处在导演与摄影指导之间,可以在最宏观的位置,观看整个剧组的工作状态。导演的调度,摄影的角度,灯光的布设,道具的安排,人员的协调。他把录音的过程当成了实践的过程,他把打工当成了偷师学艺。

菅浩栋
为什么不去考一下电影学院?我问。

「我去了,但没考上。」他点了根烟,「来北京之后,我安顿下来的第一选择,就是去参加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进修班的考试。」。

他的朋友认为已经有《光盲》这部作品加身的他,考一个短期进修班绰绰有余。可惜,考试结束后,菅浩栋落选了。

命中注定,他没有捷径。

 2 

如果不是与命运抗争,他大概还在家乡的矿场,还在地下五百米的巷道中挖煤。他分享给我一个挖煤时喝水的技巧:在井下的黑暗中,要以最快的速度喝上一口水,同时拧紧水壶盖子,将水含在嘴里,让口腔的黏膜和喉咙慢慢的吸收水分。然后,轻轻的呼吸,以免无处不在的煤渣吸进肺里毁了身体,这副有用之身,即使在恶劣的环境也要善加保护。他坚信,祖祖辈辈留给他的漆黑的地下世界并非他人生归宿。

2015年10月,菅浩栋收到了台湾南方影展的邀请,他投送的《光盲》入围了竞赛单元,在电影节不解决路费、仅提供住宿的情况下,菅浩栋从武汉出发,开始了第一次遥远的影展之行,身上穿的是在剧组工作时的服装,拿的是剧组提供的行李箱,先到香港再转去台湾。

《光盲》工作照
菅浩栋特意强调「那是一次没有『红毯』的影展。」他的《光盲》只放映两场,在老旧的全美剧院。这所老旧的剧院是在台南成长的李安导演儿时经常来看电影的地方。在菅浩栋眼中,这剧院因为这个原因,显出了几分庄严。
菅浩栋为了去台北见一个朋友,当天在101大厦门口见到了贾樟柯。这种偶遇让菅浩栋很兴奋。

他鼓足了勇气上前做了自我介绍,与贾樟柯简单攀谈了两句,并且合了一个影。

这张照片出现在央视九套拍摄的一部纪录片中。美中不足的是,这张照片被贾导同行的伙伴拍虚了。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与贾樟柯的近距离互动。也可能因为他独特的姓氏,贾导也记住了他。

这也成了他更深入的融入影视圈的重要一步。

2022年十二月末,就在即将动身前往平遥国际电影展前,菅浩栋到门口的菜市场买菜。在他家的楼下,菅浩栋与贾樟柯不期而遇。

 3 

听说,《夜幕将至》是你第一部有投资的作品?

「是的,不仅仅是投资……」

2018年,还是那种命运与时代交叉的奇怪命数作祟。一个演员的偷税事件给整个影视行业带来了地震式的改变。直到2020年,找不到一份像样工作的菅浩栋在出租屋里一口气写出了三个剧本。《夜幕将至》就是其中之一。
剧本根植于他本人三十岁回家奔丧的亲身经历。他说:那是一个三十而立未立的人,顶着压力的回乡路。他要在这条曲折的路上,诉说自己的爱情、友情、亲情、乡情。

2020年末,疫情刚刚有缓和的迹象,一位「学长」突然联系菅浩栋,表达了对他在大学时拍摄的DV作品的兴趣。彼时菅浩栋正在为如何推动剧本落地发愁,作为影视圈的弃婴,所有的基金和青年导演帮扶计划,全都拒绝了菅浩栋的新片诉求。

他们相约在大同吃了顿便饭。

这位学长的朋友在听完菅浩栋讲述了剧本内容和未来计划之后,便同意出一小部分钱投资《夜幕将至》。为什么投资,一直成谜,至少投资人不会猜到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导演的小成本电影会在不久之后获得百万奖金,更不可能知道其中五十万是奖励给投资发行的费用。

据菅浩栋后来计算,这笔投资,可以整个拍摄中实际支出的三分之一。

「可以先启动。标准的电影制作流程……也是分三段支付费用的。」

如果没有钱了怎么办?

「后续的问题有后续的解决办法,有时候人不能把事情想得过于周全。」

在大同吃完饭当晚,天上就开始下雪,那是大同的第一场雪,雪中送炭,这是一种暗示。菅浩栋说。

在资金并没有到位的情况下,菅浩栋觉得不能一拖再拖。等着全部资金到位,这种投资拖不起,一拖就黄了。

他在学长没有支付前期费用的情况呀,独自来到北京,开始紧张的电影前期筹备工作。他希望启用专业的演员,不能再像之前的作品那样,主人公都是自己的亲戚朋友。他发了演员通告。

直到他勘景完毕,20多人的剧组集结,连开机仪式都规规矩矩地搞完之后,学长的第一笔钱才入账。

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种赌徒才有的行为逻辑。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压上了自己所有的赌注。

开机后,该碰到的困难他都碰到了。也只有如此,后来他所获得的成就才更有滋味,更有意义。

也对,任何的成功都不是没有风险的,都不是毫无波澜的。成功学本身就是一种赌博,参与者无数,胜利者寥寥。

「给我讲讲你拍摄电影中遇到的困难……」我对他说。

菅浩栋似乎等着这一刻很久了。他坐直了身子,将快要熄灭的香烟黏在成山的烟蒂上,紧接着续了一根。

「从组建团队开始就不顺。」菅浩栋说,制片组差点在租赁器材这件事上掉进圈套;来自南方的录音师因为身体状况和忍受不了北方的寒冷半路跑了,所以整部电影的录音最终由两个影视录音专业的大三学生完成;开机不到五天,硬盘意外损坏几乎导致素材丢失…… 

与此同时,那些自2015开始就陪伴他一起,共同在电影筑梦道路上早已默契有加、肝胆相照的团队伙伴,几乎都不能在2020年底这个特定的时刻参与电影的拍摄工作。他们都在疫情短暂的窗口期为养家糊口忙碌着。菅浩栋不忍心,也张不开口让他们放弃年关前最后挣钱养家的机会。

最让他揪心的是男主角,他期望中男主角是生于西北的汉子,要有粗狂的络腮胡子,有一双疲惫的眼睛和沧桑的眼神,有被太阳欺负过的古铜色的皮肤,有着宽阔的骨架,可以扛得住命运的重压。

可百般挑选之后,试镜的演员不是白白净净,就是片酬太高,好不容易有一两个各方面勉强匹配的演员,又没有档期。眼看开机在即,演员依然没有着落的时候,一个已经被他放弃过一次的演员,再次给他寄来了一张沧桑的照片。

「这不就是一个翻版的作家余华……」菅浩栋翻弄着手机,找出余华那张经典的公交站牌下的照片,对比演员寄来的照片,「他简直就是为这部戏而生的。」。

他毫不犹豫的定下了男主角的人选,这个人就是梁戟。

 4 

更大的困难,还是来自钱。

拮据,让他见证了一幕好戏。

《夜幕将至》的剧组租赁了六七辆车,这些车子天天在菅浩栋家乡的公路上来回奔波,如一个个饥渴的吞金兽。车辆发生了破损,要赔。车辆出了意外,除了赔自己车辆的损失,还要赔对方的损失。

一次剧组的道具车在村里与一辆越野车发生了剐蹭,被对方讹上了。司机一时冲动,上演了追车、车辆被砸、派出所调解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情节。

拮据,也让他见证了人性。

拍摄进行到一半,需要第二次发放劳务,诸多意外和支出早就耗尽了投资方打来的第一笔钱。某天拍摄结束后,制片找到菅浩栋,通知他明天剧组可能要断炊了。

菅浩栋搜遍了脑海,只想起一个可能会借给他钱并且借得出这么多钱应急的人——一个他十一年未见、高中时仅仅相处半年的女同学。

那是2015年拍摄完《光盲》之后,菅浩栋为下一部作品的制作搞众筹,来自故乡的很多老乡、亲戚、朋友帮着转发众筹信息,这个女同学看到了,并一直持续关注着菅浩栋的动向。

2020年筹备《夜幕将至》时,菅浩栋回乡勘景,她在朋友圈上获知消息后,给菅浩栋打过一个电话,对菅浩栋说,之前菅浩栋在众筹新片的时候,她还在上学,没有余力支持,她现在工作了,如果在拍摄《夜幕将至》的时候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跟她说。

本着试试的心态,菅浩栋拨通了她的电话。具体对话,不得而知。但菅浩栋告诉我,在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已经在努力的克制自己,克制由心底涌起的感动。

当年的女同学已经成为一位刚生完孩子的妈妈,菅浩栋的这位女同学问金额的时候,菅浩栋在脑子反复的压缩着预算,直到不能再压缩为止。他试探着告诉对方,需要六万元。这六万元之外的亏空,菅浩栋下决心要破釜沉舟的举债。

六万元在第二天如期到账,电影拍摄继续进行。除夕夜前,菅浩栋磕磕绊绊地按原计划完成了拍摄。一天的归家之路,他用了二十天来拍摄。当团队散去,他看到散落在外破损的车辆、坏掉的道具,看到自己筑起的债台,他才深深地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夜幕将至」。
他在微博里写道:就如同这部电影,我们拍摄的过程中,同样经历了剧中归家的心路过程,路越走越窄,人越来越沉默……

而为了付清后期公司的制作款,够顺利拿到成品片,菅浩栋更是借遍了当下所有的网贷平台。

从拍摄完《夜幕将至》到平遥入围的三年等待中,菅浩栋一直处于债务的重压下。不过他每隔半年,都会给那位关键时刻给予他支持的女同学打一个电话,简单地说一下进度,直到影片入围电影节。

由于大雪、小年、家庭、孩子等诸多因素,她没能来平遥参加电影节,只是在获悉《夜幕将至》获奖之后,发来了祝贺的短信。

「三月,就可以还清外债了」菅浩栋说这话时,脸上是泛着微笑的。

 5 

我请菅浩栋给我讲讲参加平遥国际电影节和获奖的过程。

他说他是走着去参加典礼的——他一如往常,和神似作家余华的男主角梁戟步行从酒店出发,前往平遥电影节会场所在地电影宫。在那里他将等到意料之中或意料之外的结果。电影节组委会提供了便捷的交通服务,作为一名入围影片的主创人员,菅浩栋可以随时叫来车辆。

他说自己喜欢在平遥的大街上步行。四天时间里,他总是踏着平遥古城街道上厚厚的积雪,伴着咯吱咯吱的声响,抽烟,聊天。沿着古旧的街道,沧桑的城墙,走入寒风中,往来于各个观影现场。寒冷空气包裹的寂静街头,能激发他的思考,让他的躁动偃旗息鼓,让他平静下来。

他说,他看到了红毯,这是他参加的第一个有红毯的电影节。灯光闪烁焦点齐聚的时刻,他穿着一件棕褐色的高领毛衣,外罩着一件略显肥大不很合体的西装,一条褐色的灯芯绒裤子,一双半高的皮鞋,以一种最朴实的,也是他力所能及最体面的面貌,迎接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次际遇。

他说,自己似乎和地下世界有着不解之缘,从地下五百米的矿井,到地下五米的地下室,他的十年是个向上摸索的过程,一刻不敢松懈,一切的一切都在等着去触摸阳光。作品,似乎都在黑暗中发芽,在向着光明奔跑,不论是《光盲》还是《夜幕将至》。

他说,当晚,在一切忙乱之后,他和男女主角走回了酒店,没有参加任何的聚会、社交,赞美和狂欢,没有回复汹涌而来的祝贺和问候。这一夜,他留给自己回味,直到黎明将至才慢慢睡去。

他说,参加完电影颁奖典礼,母亲打过一个电话。电话另一端,不善言辞、温婉和善的母亲表现出了一种强烈的兴奋。那是一种强烈的情感宣泄的方式,对于自己孩子的质疑,在那个夜晚终于可以烟消云散了。

他说,彼时正在煤矿上值班的父亲已经睡了,迷迷糊糊的。他的耳朵听力受损,常年在矿道里炸山落下的后遗症。接到母亲报喜的电话后,父亲将其当成诈骗电话给挂掉了。

他说,电影节结束的第二天,他就收拾起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平遥,以《夜幕将至》的方式,蜿蜒曲折地走上了归家之路。《夜幕将至》在平遥电影节上的收获,给他未来的电影之路点起了第一盏灯,这不是终结而是开始。

从他的诉说中,我看到了一个背影,他依靠在电影的殿堂门扉上,好奇地向里面张望。他迈起一只脚,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但他又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阻挡,让他以一种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奇怪姿势,凝固在殿堂前。

他没有用形而上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他一如既往的以平淡的语调,适中的速度,在诉说着一帧一帧的鲜活画面。

他太平淡了,我反而因此激动了起来。

 6 

菅浩栋带我去参观了他曾经工作生活的地下室。

那是一间细长的单间,墙上贴着隔音材料。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房门关上的时候,这间房里的安静与众不同。他的床,曾经摆在这间屋子的墙角,在这个地下封闭的空间里,他完成了《夜幕将至》的剪辑。

「你不觉得这里过于安静了么?甚至因此有些空灵,有些压抑。」我说。

「也因此,我可以听到影片中最细微的声音。」。

菅浩栋说,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展映《夜幕将至》的过程中坐在最后排,眼睛盯着前面的观众看。看他们的反应,看他们在某些时刻是否会为自己的安排动容。

放映厅先进的影音设备,让他的作品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他说自己的作品中被刻意的放进了各种细碎的声音。在此之前,任何电脑或者家庭影院,都无法淋漓尽致地将这些声音呈现出来。除了他过分安静的剪辑室和这所顶级影音的影院。

我们终于正式的握了手。

在转身离开前,我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如果,你的梦可以物化,它掉落的在地上的时候会发出声响么?」

「我想,会的。」

「在你心里,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声响?」

「剧烈的爆炸声!但来自地底的最深处,沉闷,势不可挡,大地都要为之颤抖的爆炸声。」

菅浩栋说,他的每一部电影都有一种声音。那是源自菅浩栋故乡的声音,来自山水、草木、沙石、黄河冲滩、风扫平原;来自乡音、叹息、窃喜、沟壑的歌声、遥远的叹息。那声音甚至来自地下,来自那些在深深的矿井中,矿工挥舞着镐头敲击岩壁发出的声音。

这些声音顺着风声,顺着大地的脉络散播开来,散播在空气中,回荡在大地上。菅浩栋要用他的电影,将这些声音聚拢在一起,用大银幕,用顶级的影音系统,让它们以一种可见的,有型的方式,让每一个观众都能听到。

他说:「那就是,梦落地的声音。」

合作邮箱:irisfilm@qq.com

微信:hongmom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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